在所有人都楞住的時候，侍衛已經上前，將那對母子押住，扳著雙臂掌起嘴來。

看熱鬧的人不但沒走，反而更多了。一時間也無人說話，都看著兩人挨打。

南星心裏的火，隨著劈裏啪啦的耳光聲，像是遇見冰雪一樣，緩緩消了。

這邊掌著嘴，狄飛驚下馬，對南星行禮，口稱：“見過縣主。”

南星是正經有封誥的，趙佶雖然岔過了皇後要收她做義女的事，但也暗示皇後下旨，正式封她為“族姬”，也就是縣主。這個縣主比許多郡主乃至公主都讓人羨慕。當今官家趙佶子女眾多，成年的子女也多只加了尊字封號，領一份朝廷俸祿而已。

只有少數特別受寵或者有功的，像南星這樣，就是正經有封地的封誥。雖無行政權，可整個縣的稅收都是南星的“湯沐邑”，隨她自己花用。

南星有數不清的金銀寶物，一直也沒拿這封誥當回事，沒想到第一次用上，卻是在這種情況下。

讓狄飛驚免禮，南星覺得，今天的狄飛驚，即使沒穿白衣，也比平時更好看了。

有了縣主的身份在，這邊的亂子很快就平息了下來。侍衛是“神侯府”的人，掌那母子倆的嘴很有分寸，絕對讓他們腫成豬頭，卻不妨礙送官問話。不光他們，連帶過來砸東西的十幾個人都一並抓了，交開封府尹查辦。

時下百姓怕官怕的厲害，官威一擺，就算百姓占著禮，也多會受些委屈。何況是這種擺明了欺負人的事。

而且粗略一審，有那膽小的直接就招了，好幾個是別家紡織行的人，看這邊女工出貨快，特地借著幫鄉親討公道的名義來搗亂的。

光院子裏被砸壞的幾臺織機損失就超過六百貫錢。這數字一出，看熱鬧的百姓就再忍不住，紛紛罵那搗亂喪良心。尋常人家一年二三十貫的收入就能過得不錯了，這種嶄新的織機根本負擔不起，只能租賃紡織行淘汰下來的舊織機補貼家用。

剛才孩子的事鬧得大，現在這事過去了，百信們也紛紛心疼起這一地的織機殘骸來。

狄飛驚指著一個年輕人，讓侍衛過去將他嚇唬一頓，都沒來得及動刑，這人對著侍衛的佩刀直接嚇到尿褲子，哭喊道：“我招！我全招！是我家掌櫃的讓我來的！他說這作坊裏全是女人，讓我們能砸織機砸織機，砸不了就往女人堆裏鉆一鉆，她們名聲一壞自然就不敢跟我們作對了！”

這下，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麽了。善心的縣主自己出資，收留些個孤兒寡母做工，結果被奸商嫉妒，不但要毀了生意，還要壞了娘子們的名聲。引深一下，這就是要壞了縣主的名聲。

不多時，就有開封府的捕快過來拿人了。一個沒跑了，全部送官。

等人都走清了，女工們才抱在一起，委屈的哭起來。

南星緊著安撫大家，“也不用怎麽收拾了，我還一處院子，布置的和這邊差不多，大家幹脆收拾自己的東西，咱們搬過去。”

狄飛驚問道：“在何處？”

南星將地址說出來，狄飛驚點頭：“比這裏好，搬吧。”

南星也已經明白了，當初諸葛先生多挑一處給她預備著，恐怕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。

狄飛驚道：“那處院子離‘金風細雨樓’的分舵很近，且多年之前就是他們的地盤了。一旦有事，很快就能派人過去。”

南星還是有些難過的：“怪我，當初只想著盡量和他們樓中的事分開，忘記女工們需要人保護了。”若是還借“風雨樓”的力，怕有些人總覺得是樓裏的產業，習慣性的多占便宜。

狄飛驚見南星難過，聲音更加溫和：“借力是最正常不過的事。凡是能運作起來掙錢的鋪子、作坊，哪家都有要‘孝敬’的勢力。像剛才，我就在人群裏看到有‘六分半堂’的人在。這事裏少不得他們推波助瀾。”

南星一想也就明白了：“因為我這用了很多‘金風細雨樓’子弟的家眷？”

狄飛驚點點頭。

南星看著一地狼藉，又嘆了一聲：“怪我。”

狄飛驚伸了幾次手，又都放下，始終守著禮。

李師師不管別的，損失了多少，她根本不在乎。她只在乎孩子的傷勢。南星撤掉“領域”之力後，孩子身上的傷就顯露出來了，沒被罵哭的李師師抱著女嬰心疼的直掉眼淚。

南星道：“你安心，她的傷我能治，保證落不下毛病。”

李師師抱著孩子，撲到南星懷裏放聲痛哭。

這樣的李師師雖然沒有平時好看，卻真實的可愛。

等李師師哭聲稍緩，南星道：“咱們回家，我給她好好治。這孩子叫‘小貓’？”

李師師擦一把眼淚：“哪就叫小貓了，我還在想又雅致又可愛的名字，輕雨就小貓小貓的叫上了。”

南星笑道：“叫小貓也行，不都說叫阿貓阿狗的好養活嗎，到時候再給她取個好聽的大名就是。”

李師師這才開始整理儀容，“小貓就小貓吧，這幾天也聽習慣了。你看這孩子能治好？她這些日子來都在發熱，睡的多，清醒少。給她餵羊奶也吃不了幾口，我一直怕她養不大。”

南星之前在“領域”裏已經給她檢查過了：“發熱是傷和風寒引起的，治好了就行。”

李師師松口氣：“早知道你能看‘啞科’，就抱回府找你了。我們找的那大夫只說是風寒，讓好好養著，真是沒用。”

南星太年輕了，治療小兒的“啞科”又比其他科更加需要經驗，認為她不會也很正常。“哎……我閨蜜竟然不信我，好難過啊。”

李師師太知道怎麽對付南星了，湊到她身邊貼貼：“啾啾最厲害了。”

飛起！骨頭都酥了……

留下輕雨善後，南星帶著李師師和小貓回府。

路上，李師師借口自己和小貓都受驚不小，需要單獨乘一輛車休息一下。於是，就成了現在，南星和狄飛驚同乘一車的狀態。

狄飛驚輕聲問：“我在車裏，可會讓你感到不適？”

“不會。”南星聲音低低的：“我也想謝謝你。”

狄飛驚微笑：“咱們不是朋友嗎，應該的。”

南星手有些無處放，“多虧你來的及時，若不然，我一定忍不住上去打人了。”

狄飛驚道：“你這話，真不像個武林中人，也不像個千金小姐。”

南星笑笑：“打了人才像？”

狄飛驚道：“總比受委屈強。”

這點南星感慨頗多，若不是她有武藝傍身，只憑那些女子，今日定會損失慘重，甚至連名節都賠進去。“太不公平了，就因為是女子，就要受欺辱，什麽下作法子都想出來。還有小貓，她還那麽小，就因為是女孩，就要被……”

說不下去了。

狄飛驚與南星對坐，距離挺近，這會更想要摸一摸她的頭，他知道，她很喜歡這樣的。

終是怕失禮，沒有做。“不是正在努力嗎，世間女子依附男子過活，很大原因是因為離了男人，她們連謀生之法都沒有。哪怕淪落風塵，都會被妓館、鴇母層層盤剝，剩不下幾個銀錢。如今你開這女工作坊，給女子一個可以掙錢養活自己的地方。用不了多久，她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。能自給自足的女子，就不那麽能忍氣吞聲了。”

南星點頭：“師師創立這作坊，就是這個想法。我之前還只是覺得好玩，現在……有些理解了。”

狄飛驚沈默一會，說道：“世間女子多艱難，想要改變現狀，更是難上加難。現在還只是剛起步，以後女子們賺了錢，有了想法，更多的質疑和謾罵之聲便會接踵而至。你……受得住嗎？”

南星沒答，問道：“是不是想要改變，都會有這麽一出？”

狄飛驚點頭：“自古變法都是要死無數人的，何況是這種提升女子地位的事。觸動的是天下男人的利益，必然很難。強勢如則天女帝，女子地位提升也是一時之事，現在還不是依舊溺女成風。”

南星有一種很久沒出現過的無力感：“狄飛驚，怎麽做才能幫幫她們？”

狄飛驚握緊了拳頭，這一刻，他很想去開封府了結了那對母子。“你不是已經在做了。做的很好，就這樣繼續下去吧。不管多難，只要你想，我都幫你。”

南星靠在車壁上，“謝謝你。”

南星的身形是小孩子長成少年時，躥了個子之後的那個樣子。明顯高了，也有些瘦，正在努力長肉的階段。

就這樣靠在車壁上，讓人覺得辛苦又疲憊。

狄飛驚想找東西給她蓋一蓋，卻發現車上什麽都沒有。怕她這樣睡著會著涼，便引著她說話：“除了做工場，可還有別的想法？”

南星緩緩道：“原來沒有，不過今天這事之後，我想開女學了。教女子讀書識字，最主要的是明白事理。”

狄飛驚道：“若要女子過的好，這確實是必須做的。可你想過沒，興辦女學的話，難度會比辦女工作坊更大。惡意揣測、謾罵的人也會更多。一旦涉及到讀書人，張張利口，會比刀子更傷人。”

南星看他：“你這是勸我放棄？”

狄飛驚道：“若你聽勸，我自是要勸的。不過我覺得你不會聽。”

南星扯出個笑來：“我一向不太聽話的。”

“看出來了。”狄飛驚微笑道：“作為這樣‘不聽話’的你的朋友，我能做一面盾，為你擋下一些艱難險阻、利口千萬。我想……為天下女子，也為整個天下，保護、侍奉於你。”

南星咬著唇：“狄飛驚……”

……

--------------------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感謝在2022-05-20 08:51:29~2022-05-21 09:28: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：清圓 1個；
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，我會繼續努力的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